
滕靜蓉正在刺繡挑花。石曉圓 攝
梁帥
在瀘溪縣浦市鎮(zhèn)太平街“挑花娘子創(chuàng)意工作室”里,省級勞模、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代表性項目“苗族挑花”傳承人滕靜蓉,正指導著繡娘們挑花繡繪。只見她指尖翻飛,五彩絲線隨著繡布起伏輕晃,繡出奔騰云紋。年僅38歲的她,已在苗繡紋路的創(chuàng)新和挑花技法的傳承中耕耘了25年之久……
文化存續(xù)“急救針”
滕靜蓉是鳳凰人,面若凈瓷、眼如星子、發(fā)似墨瀑的她,指間藏著苗繡升華千年的挑花技藝。從小跟著外婆學習苗繡,聽那藏在針線里的苗家故事,耳濡目染學會了“十字經(jīng)緯”“一字平針”等精妙的挑花針法,15歲時,滕靜蓉就已成為當?shù)氐摹搬樋椕摇薄?/p>
“你看這幅《蝴蝶媽媽的祝?!?,不僅有苗族人對始祖的敬仰,還有‘蝴蝶媽媽’為子孫教授漁農耕獵的故事……”為了這幅苗繡作品,她連續(xù)半個月蹲在傳習所臨摹古繡殘片,用來護手的布針箍被繡針扎得千瘡百孔,指尖的新繭疊著老繭往上爬,直到把“蝴蝶媽媽”的翅膀“刻”出浮雕質感,嵌入云紋和火種,直到把苗族神話故事繡成能夠觸摸的藝術實體。滕靜蓉說:“小小60厘米開的繡面,既是技法的展現(xiàn),又是故事的傳承,是能呼吸、有溫度的‘典籍’,是我們要守護的根!”
2007年,來到瀘溪工作后,滕靜蓉發(fā)現(xiàn)當?shù)匾灿泻芏喟⒁虩釔勖缋C,她們針織技藝非凡、創(chuàng)意十足,可惜苗繡鮮有年輕人問津,導致傳承方面青黃不接。她擔心這門重要的技藝失傳,常常在工作之余與阿姨們對著作品逐針拆解繡法、反復琢磨用材。10年里,她用折過300根繡針,在不同的布料上試了176次,并把“土技法”整理成上萬字的針法筆記。在此期間,她走進瀘溪各苗族傳統(tǒng)村落,走壞4雙布鞋,收集并整理了“氏族”“圖騰”“自然”“吉祥”4大類、130余組傳統(tǒng)紋樣等,瀕臨失傳的老繡紋樣圖因她的搶救性記錄得以保存。滕靜蓉孜孜不倦的學習和別具一格的作品風格,讓她得到了瀘溪縣文聯(lián)和當?shù)乩C娘的認可,在傳承路上,她執(zhí)著探索,不僅守護住了苗繡技藝的根脈,還讓這門古老的藝術在新時代煥發(fā)生機。
技藝創(chuàng)新“穿云針”
“縱攢日月,橫簇云霞。執(zhí)著,能在時光里開拓一片屬于自己的天地?!痹诿鎸λ恕安粍照龢I(yè)”的指責時,滕靜蓉堅守著自己的初心。
“操千曲而后曉聲,觀千劍而后識器?!睘榍笞髌焚|量的精進,滕靜蓉請教當?shù)乩侠C娘,學習每一類紋樣的繡法,感悟其背后的動人傳說,隨后解構古紋樣,重構出符合現(xiàn)代審美的新式紋樣,創(chuàng)作出《一“鹿”生花》《盤瓠生威》《蝶夢楓影》等極具個人風格、能夠充分展示湘西少數(shù)民族文化特色的苗繡作品,并在省級多個設計藝術大賽上取得名次。她在繼承中創(chuàng)新,在創(chuàng)新中發(fā)展,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績,在繡紡界有了“針走龍蛇,藏拙納古”之美譽。
“個人的提升是微光探路,大伙一起拾柴才能把火點旺。”2018年,滕靜蓉組織創(chuàng)辦了湘西靜靜文化有限責任公司,致力于傳承和活化苗繡。以“公司+合作社+農戶”的模式,將散落在民間的繡娘凝聚成一支近百人的苗繡隊伍。為了讓傳統(tǒng)技藝與現(xiàn)代審美接軌,她還在公司設立“苗繡工坊”,親自擔任導師,指導紋樣設計、色彩搭配、電商營銷等,將自己多年積累的技藝和市場經(jīng)驗傾囊相授。
為了讓繡娘聽得清楚學得明白,她把專業(yè)術語編成“苗歌口訣”;她用電腦繪圖拆解針法步驟,方便繡娘看懂“十字挑花”的經(jīng)緯走向;她給新手繡娘準備“觸覺樣板”,凸起的木紋讓指尖摸懂復雜紋樣的層次……7年如一日從不間斷。在2021年捧起“湖南省五一勞動獎章”時,她的指間還留著針疤——那是勞動者的星芒烙痕、隱隱勛章。
在非遺傳承的路上,滕靜蓉既是守藝人,也是革新者。她的公司將手工苗繡做成日常生活中能用到的家居靠墊、挎包、領帶、香包、公仔、方巾、百褶裙,或嵌入胸章、首飾、茶盒、眼鏡盒里,以滿足消費者不同方面的生活需求。從指尖到生活,從傳統(tǒng)到實用,每一件產(chǎn)品既藏著對苗族文化的深情守望,又飽含對生活美學的鮮活詮釋,讓苗繡成為“看得見、摸得著、用得上”的跨界“爆款”,一時間供不應求,也為繡娘們帶來了月均3000元的額外收入,走上致富路,實現(xiàn)文化傳承與鄉(xiāng)村振興的雙向賦能。
對話國際“織夢針”
在滕靜蓉眼中,讓千年技藝對話世界,是使命,更是刻進血脈的熱愛。
“苗繡要走出深山,融入現(xiàn)代生活,這樣才有生命力?!睘榱税严嫖髅缋C發(fā)揚光大,她作為企業(yè)導師參與了湖南師范大學的國家級大學生創(chuàng)新創(chuàng)業(yè)訓練計劃項目“豐蝶舞雩”,開發(fā)苗族挑花的系列文創(chuàng)產(chǎn)品,增加苗繡的影響力。
為此,她奔波于湖南師大實驗室、武漢紡織大學技術團隊和湘西繡娘基地之間,往返2000里,將自己收藏的1000余幅古繡片、老紋樣交給各高校作為研究樣本,并親手標注每幅繡片的年代、地域、工藝特點,為苗繡的數(shù)字化建模提供原始依據(jù)。針對“破線繡”“數(shù)紗繡”等難以用文字描述的復雜技藝,她用高速攝像機記錄自己的刺繡過程,逐幀分析針腳軌跡,配合動畫專業(yè)學生將傳統(tǒng)針法轉化為可交互的動態(tài)教學模型,建成了100余種可供數(shù)字編輯的苗繡紋樣數(shù)據(jù)庫……極大地便利了苗繡文化的傳播,有助于苗繡文案在更多的商品上通過電子打印的方式呈現(xiàn),擴寬了苗繡的商業(yè)市場的同時,誕生了繡著苗嶺風光的平板電腦保護套、嵌入挑花紋樣的皮質筆記本等產(chǎn)品,手繡藍牙耳機殼甚至還遠銷歐美。
“累計出口產(chǎn)值有1100萬元,這些3C產(chǎn)品很受歡迎。”滕靜蓉翻開訂單冊,指尖停在巴黎時裝周的合作備注上,她說:“去巴黎參展時,有個外國設計師摸著我們的作品說‘這是東方的立體派’。”為了籌備巴黎時裝周參展作品,她和各大合作院校的師生、本土非遺傳承人不知疲倦地在工作室繪制圖樣、琢磨繡法,將苗繡紋樣融入連衣裙、皮革手袋、棉麻裙擺,為普通的時裝素體鑲入簡約、大方、神秘的苗族圖騰。她感慨:“讓世界更好地了解中國非遺、了解湘西的苗繡,是我和繡娘們共同的心愿?!?/p>
二十余載光陰里,滕靜蓉以“匠心守初心、創(chuàng)新拓未來”的擔當,成為當之無愧的“湖南省勞動模范”,她繡出的不僅是苗族紋樣的萬千風華,更是新時代勞動者用奮斗定義的文化自信。當被問起苗繡的前景時,她說:“苗繡的經(jīng)緯不能只在布上走,它要縫進鄉(xiāng)村振興的土里,繡出年輕人看得懂的故事、繡出讓世界刮目相看的紋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