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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彥

土家語

接下來就遇到了一個老人

像一張弓，頭藏在身下

孤單得像一截枯朽的木頭

我用官話和他交談，他沒聽清楚

我只好再說一次土家話

這回他徹底聽清楚了

抬起頭，望著我

土家語，現在很少有人聽得懂

我用書中找到的土家語，和他說話

恍然間，我回到很遠的遠古

在家鄉，做一回土著人

你看我，很遠

我看你，很近

土地壇

幾塊石頭

橫幾塊，豎幾塊，支撐在那里

蓋一些土瓦，寫幾個大字

一只土碗里，落滿香灰

這就是土地壇了

家鄉和農事，一年四季

靠它養活風調雨順的豐收

一朵旋風吹過來

旁邊的莊稼，俯下身

看風中的字，寫下了什么

鋤草的時候要鋤草，追肥的時候好追肥

二十四節氣，每一天都是那么重要

告訴你，我過去在這里

種有很多秘密

包括對莊稼許下的承諾

現在，請你為我作證

來吧，請你細心看好我的只言片語

在風中開花，在陽光下結果

水碾房

水碾房，在這里，越來越老

往事，真的很老了

歷史，只剩下噫語

嘎嘎嘎，轉動著歲月

這座水碾房

像水一樣，像大木閘一樣

在家鄉，每天都在這里，日曬雨淋

茅草，糊滿屋頂

竹籬笆，圍好一年四季

豐收的汗水

一群籮筐，帶著五谷，從田里走來

多年的光陰，就這樣在身邊

慢慢溜走，沒留下腳印

沒留下草帽，沒留下木風車

只看見一堆石頭

刻著谷殼寫下的誓言

在青草中倒伏

陶罐

陶罐里，一些水的翅膀

在里面輕輕漾動，土腥味很重的生命

清亮的聲音

無邊無際。我們和水

漸漸地，越來越近，越來越親

水罐，住在田頭

住在稻田懷里，像少婦的乳頭

奶大銀質的水香

一個男人正靜靜地走向田埂

把陶罐高高舉起

一些水，開始慢慢流出來

滋潤焦渴的土地

這一刻

細密的陽光

一層層

把他的身體，鍍成金黃

美得這樣真實

美得讓人流淚和心疼

土家銀飾

很多人都在看你

土土的人，畫滿精美的風俗

很多少數民族的首飾

戴在你身上

很多人都來看你

叮叮當當的聲音

圍繞你美麗苗條的身體

時歌時舞

美麗，從臉上飛來

一朵紅暈，長上枝頭

很多看你的人

像畫，在你身邊舞動

跳跳巖

你看我，我看你。牽手，擁抱

沿著河流奔跑

我是你的一朵目光。看你在前面奔跑

陽光

融化了一塊塊跳跳巖。這些，三生石上

一朵朵浪花，在大地上含淚跪下

這些浪花

海枯石爛的歌謠，沿著河流，往家鄉奔跑

他們的影子，在陽光之下，放著光芒

田野

回家的人，走路的人，耕田的人，挑著肥料

從家里出來的人，提著陶罐

在農村，一行行走動，勤勞的田野

水在農村走動

水，從天空走來

水被吹向天空

就這樣，風調雨順

從天空落下來，豐收的倉庫

把豐收，從田野裝回家

所有的農具

都在農村走動

土土的步子

回家的人，挑著豐收

和你一起回家，和我一起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