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劍城
小時候,家鄉有一句俗語:“上燈圓子,落燈面。”每年到臘月十幾,家家戶戶都要掛燈籠、做圓子。蘿卜燈,便是孩子們的最愛。
立春一過,大人們便忙活起來,準備年貨。這其中,蘿卜是必不可少的。村里的老楊家種了一片蘿卜地,每到這時候,總有人到他家地里去拔幾個蘿卜。老楊也樂意得很,笑呵呵地給大家選幾個又大又圓的蘿卜。母親則拿起菜刀,將蘿卜切成厚厚的圓片,這些圓片便是蘿卜燈的燈身。
我們幾個孩子便圍著母親,看她切蘿卜。她的手藝真巧,切出來的圓片薄薄的、圓圓的,十分勻稱。我們常玩的一個游戲,便是猜母親切的蘿卜片能吊多長的時間。我們猜來猜去,總是不對。待蘿卜片真的從中間斷了,我們才發現,原來中間早有了一道細細的縫。
做蘿卜燈的時候,我們幾個孩子早迫不及待地洗干凈了手,圍在一旁。母親拿出一個大蘿卜,將切好的圓片一一放上去,然后用一根小竹簽串起來。我們則圍著火盆,一邊烤火,一邊聽母親講述她小時候的故事。偶爾,我們也會學著母親的樣子,將蘿卜燈舉在手里,輕輕轉動。蘿卜燈在夜色中泛著淡淡的光暈,溫暖了整個冬季。
臘月二十三晚上,家家戶戶都要在自家的堂屋中央掛一個大紅燈籠,然后在院子里放一個蘿卜燈。按照村里的規矩,這一天晚上孩子們可以提著蘿卜燈到處跑,圖個喜慶和吉利。
終于等到這一天了!我記得那晚月亮真圓、真亮。哥哥拿著一個漂亮的紅燈籠在前面帶路,我提著自制的蘿卜燈緊緊地跟在后面。來到村頭的大路上,小伙伴們早聚在一起了。大家拿出自己的燈籠和蘿卜燈,互相欣賞著、比試著。有人喊了一聲:“我們去‘踩院子’吧!”立刻得到了大家的響應。我們一窩蜂似的涌向村子西頭的空地——那是村里孩子們玩耍的“大院子”。
“踩院子”是我們最喜歡的一種游戲。大家提著各式各樣的燈籠和蘿卜燈來到院子里,然后分散開來。一個人開始喊“一、二、三、四……”,其他人便圍著院子跑起來。按照規則,跑的時候不能踩到蘿卜燈,否則就算輸;如果踩到了別人的蘿卜燈,那算是倒霉;如果最后你的蘿卜燈還留在院子里沒有被踩到,那你就是贏家了!所以大家跑的時候總是小心翼翼地,既要防止被人踩到,又要防止自己不小心踩到蘿卜燈。有時候跑著跑著,忽然有人摔倒了,大家便一齊停下腳步,看熱鬧;或者有人故意跑得飛快,嘴里還喊著“哈哈!你來追我呀!”引得大伙一陣大笑……整個院子都充滿了歡聲笑語和暖暖的燈光。
等到大伙兒都跑累了、玩夠了,大家才依依不舍地提著燈籠和蘿卜燈回家去。當然了,回家前還要到村里的小店里買幾顆糖果或者幾包瓜子什么的,算是戰利品帶回家給大人看。
過完“上燈圓子,落燈面”的正月初十,這個年就算過完了。但那一盞盞溫暖的蘿卜燈卻一直亮在我們的心里……
如今,我已離開家鄉在外工作多年。每年回家過年時,總想起兒時的那段時光:一家人圍坐在火盆旁烤火、聽母親講故事、和小伙伴們提著自制的蘿卜燈一起玩耍……那段時光雖然簡單、清貧,但卻是我一生中最難忘、最溫暖的記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