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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司城“子孫永享”牌坊。 余光龍 攝

翟非

公元1363年，元末紅巾軍大起義已歷時十二年，元朝江南之地盡失，距滅亡之期不過五年。

此時，陳友諒已成為西支紅巾軍領袖，自立為吳王，占領了江西、湖廣大部分地區，地盤廣闊，軍力強大。

張士誠領導的江浙義軍大敗元軍主力，占領了最富庶的江浙，控制沿海貿易，錢糧充足，軍威日盛。

在元朝末年抗元起義領袖中，“友諒最桀，士誠最富”之說，天下莫不知曉。

公元1363年注定是多事之秋，自稱隴蜀王的明玉珍也趕湊熱鬧，認為割據建國時機已經成熟，承接徐壽輝天完政權國號，在重慶建立大夏國。

經過多年的“高筑墻、廣積糧、緩稱王”的韜光養晦，朱元璋也今非昔比，建立了以應天（今南京）為中心的西吳根據地，府庫充盈，人才匯聚，軍紀嚴明。但相比陳友諒、張士誠，朱元璋占有的地盤仍然較少，實力不足，而且四面受敵。長江上游有陳友諒，長江下游有張士誠，東南鄰方國珍，西部有明玉珍。權衡之下，陳友諒最強，是朱元璋占領應天后遇到的最危險的敵人。在陳友諒約張士誠東西夾擊應天平分朱元璋領地的策略未得到全面實施之際，朱元璋先發制人，采納謀臣劉基提出避免兩線作戰、先破陳友諒的建策，率軍直取陳友諒的老巢江州，陳友諒逃往武昌，朱元璋順勢攻克江西和湖北東南部。

正在這年，中原紅巾軍發生分裂，力量削弱。二月，朱元璋率主力前去安豐（今安徽壽縣）營救小明王。

陳友諒認為反攻時機已到，四月，乘機率大軍進攻洪都（今江西南昌）。陳友諒水軍號稱60萬，戰艦樓櫓高聳，巨舟相連為陣，幾千艘戰艦在湖面綿亙數十里，望之如山，氣勢奪人。

而當時洪都城內的守軍只不過兩萬多人，力量懸殊匪夷所思。守將朱元璋的侄子朱文正、鄧愈按照朱元璋堅壁挫銳的計謀，頑強抗守，且戰且筑，沉著應戰，硬是堅守85天，大量消耗陳友諒軍的有生力量，為朱元璋進行反攻贏得時間，創建了軍事史上守城保衛戰的一個奇跡。

時至七月，朱元璋統兵20萬，千里回師救援洪都，與陳友諒決戰鄱陽湖，一場中國歷史上最大規模的水戰擂響鼙鼓。

鄱陽湖水戰從八月二十九日開始，至十月三日結束。朱元璋看出陳友諒戰船的破綻，利用小船靈活快捷的長處，用大火攻破水軍，陳友諒被亂箭射死，全軍隨之潰敗。如《明史》所記：“命敢死士操七舟，實火藥蘆葦中，縱火焚友諒舟。風烈火熾，煙焰漲天，湖水盡赤。友諒兵大亂，諸將鼓噪乘之，斬首二千余級，焚溺死者無算，友諒氣奪。”

在這場事關朱元璋政權生死存亡之戰中，湘西土司確實出了大力。這在《明史》簡略的敘述中固然看不出任何究竟和細節。但湘西地方志、保靖土司宗譜清晰地記錄了保靖土司自帶軍糧、萬里行軍、縱火焚寇的過程。

保靖司宗譜稱：“時勝國昏亂，天下紛紛，寇之各據其土者非止一姓。至于帥義師，行仁政，獨太祖高皇帝一人耳。公籌此良久，不敢觀望，因為投誠，納土歸服。續奉敕諭，調兵一萬，隨駕征討。公乃點齊目兵，自備衣糧，從軍萬里，行至金陵，犒賞方畢，南昌之警告在旦夕矣。上親率大軍，前往救援，公亦隨營分哨，奮勇當先。及兵接鄱陽，連舟師縱火焚寇，有功。凱旋之日，欽授公武略將軍，封為保靖州軍民宣慰使司，仍奉敕諭，令公世襲爵土。”

清朝禮部尚書、國史總裁李明睿所撰《保靖一行傳》說：“識時務者為俊杰，萬里附明戰陳友諒于鄱湖，塞其歸道，而湖南、北以清。朝廷嘉予，進保靖軍民宣慰使司，不更偉嶼。”

保靖土司安撫使彭世雄歸誠朱元璋后，奉敕諭，帶領一萬土兵，隨駕征討，轉戰南京，又隨朱元璋火速馳援洪都，參加鄱陽湖大戰，并派土兵直接參與敢死隊，用裝滿火藥的小船，縱火焚舟，撞擊陳友諒大船。保靖土兵的豪邁壯舉震動朱元璋，受到朱元璋的旌表嘉獎。

洪武六年（公元1373年），朱元璋敕諭保靖彭世雄之子彭萬里：“其所有拔采石，定京都，擒偽漢，殲強吳，長驅入燕，克復中原者，惟是各藩土司夾輔之力也。尓彭萬里，本江西詩書之裔，為湖北忠義之藩，首能倡率義師，竭款獻忱，納土歸順，不辭百戰之勞，共建一統之業，厥功甚偉。”詔令開設保靖州宣慰使司，加授彭萬里宣慰使，晉升安遠將軍，輕騎都尉。

永順宣撫司下屬南渭州土知州彭萬金也率領土兵，跟隨朱元璋征討鄱陽湖，立下戰功。洪武二年，彭萬金升南渭州知州，世隸永順司。

鄱陽湖大戰戰績輝煌，湖廣及江南大部全掌控在朱元璋手里，實力大增，士氣大升。朱元璋乘勝擊敗張士誠、方國珍義軍，在金陵稱帝，建立大明王朝，元朝崩潰，僅存殘元勢力，逃亡蒙古高原。

中原底定，北方大部盡得，全國一統的局面基本形成，義軍尚留的最大政權要算蜀地的明玉珍大夏國了。明氏大夏政權已成妨礙朱元璋統一全國的心腹大患。此患不除，明氏可以隨時順江而下，明廷“江左”之地難以保全。如何以最小的代價謀取大夏國成了朱元璋宵衣旰食的心結。

重慶地處長江要津，有長江天險可守。歷來軍事謀劃川蜀，都離不開東南酉水西接烏江的這條輸兵之道。永順土司恰恰就控扼著中原從東南通往川蜀的咽喉要地，上溯其境內的酉水可以連通烏江，直逼重慶。如果收復大夏政權的軍事行動，能得到永順土司的配合和協助，無疑會大大減少軍事代價，增添更多的勝算。正當明廷朝議酌定出兵大夏方略的關鍵時刻，永順土司彭天寶暗度陳倉，避過大夏政權的監視，特派兄長彭敬寶、通事田大方赴京歸附，進獻方物。永順土司獻誠歸順，求之不得，朱元璋對彭天寶的使者一行分外看重，親自在南京城奉天門東側板房接見，給予隆重禮遇。

這次彭敬寶進京歸附的前后過程全記入《永順宣慰司歷代稽勛錄》（以下簡稱《稽勛錄》）：“先是，公從父治命，遣從兄敬寶、通事田大方詣闕，進獻方物。洪武二年二月十八日上御：奉天門東板房，禮官引見。次年，嘉其首先諸司歸服，挈土內附，賜奉欽命，敕百戶黃元泰赍賜公誥命，授永順等處軍民宣撫司，進階宣武將軍，并伴敬寶還司。六年，降印章，改升宣慰使司。”

《稽勛錄》對奉天門東側板房內朱元璋接見彭敬寶和其回歸安排細節的描述很到位，讓人身臨其境，覺得真實可信。

洪武初年，大明王朝剛剛草創，南京的皇宮還沒有完全竣工，因而很多朝廷禮儀都不得不從簡，大多只能是擺在奉天門附近舉行，對于皇上私下召見，當然更適合在附近板房內進行。工事雖未全部完工，但奉天門卻已竣工。奉天門是明初時至關重要的權力中心所在地，在奉天門接見永順土司恰好顯示這次接見的禮儀甚高。彭敬寶在“奉天門東板房”被接見，意味著永順土司是享受了有明一代王公貴族才能享受的禮儀，可見朱元璋對永順土司歸附的重視程度和寄予的厚望。

《稽勛錄》記錄不長，但透露的信息不少。彭敬寶不僅得到朱元璋的親自接見，而且與田大方在南京城駐留數月之久。洪武三年初，彭敬寶獲得朱元璋大量賞賜，才在百戶黃元泰的護送下返回永順司。明廷招諭授永順等處軍民宣撫司，彭天寶進階宣武將軍。

到目前為止，還沒有發現任何史料對彭敬寶與田大方在金陵城逗留時間之長作出任何闡述。究其原因，無外乎兩點：其一，朱元璋當時正在和湯和、廖永忠等將領合計平蜀之策，急需從彭敬寶處了解更多的大夏政權東部的戰略防衛軍情。其二，朱元璋需要對自己的軍事意圖進行保密，多留住彭敬寶與田大方一些時間，就自然少一分泄密的風險，這不是不信任彭敬寶一行，而是出于更加萬全的考慮。就是在放回彭敬寶之時，朱元璋都還要派百戶黃元泰一路護送，可見朱元璋謹慎之極，由此也可推斷彭敬寶熟知并掌握了朱元璋謀定大夏國的大量軍事機密。

洪武四年（公元1371年）一月，朱元璋以中山侯湯和為征西將軍，江夏侯周德興、德慶侯廖永忠為副手，率舟師由瞿塘進軍大夏；潁川侯傅友德為征虜將軍，濟寧侯顧時為副手，率步騎由秦隴伐蜀。六月，湯和攻克重慶，明玉珍之子明升出降，大夏亡。至此，盤踞川蜀十多年的明氏大夏政權正式垮臺，荊湖以西至重慶、成都的大片土地盡歸朱元璋。

由于彭天寶最先歸附，并且在朱元璋收復四川過程中建立了功勛。洪武五年，明廷對永順彭氏土司進行嘉獎，將其擢升為宣慰使司，隸屬湖廣都指揮使司。

永保土司在明朝開國之初就竭忠報效，深得隆恩，以致在有明一代都成為倚重，永保土兵被征調多達百余次，史上享有虓雄和鉤刀手之稱，為朱家王朝打江山和守江山都立下了汗馬功勞。